第12章 许立然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不认识。”程渺摇摇头,其实这个事情也没必要瞒着许立然,但她该怎么论述自己跟冯潞桉的关系?索性还不说了。
曾经是高中同学吗?
所有高中同学都只能是曾经。
程渺陷入了沉思,冯潞桉是曾经,张耀驰是曾经,周绿芽也是曾经吗?还是他们早就消散在那个名为曾经的时间段里了?
“你也饿了吧?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许立然提议道。
程渺又盯着“雨滴”的大门,许立然好奇地问:“你从刚开始就在看这家咖啡店的大门,有这么好看吗?”
程渺走上前去,指着大门口上贴着的一张A4纸说:“不是这扇门好看,而是这里有个招聘启事。”
许立然走上前看了看,招聘启事上面的内容是“因新店开业,需要会做咖啡的服务员,不会可以教”。
时薪12块,比外面的快餐店要高一些。
“你想试试?”许立然问。
“嗯。”程渺点点头,虽然自从出了她妈妈那档子事,她的生活费学费一直由张其良全权负责,张其良也从未要求过她节约,但她总觉得,到了大学,满了18岁,就该自食其力了。
所以她让张其良每个月给他400块钱生活费,其他的由她自己来挣。
挣多少花多少。
张其良当然不愿,可是禁不住程渺的“独立宣言”的威胁:“要么你每个月给我400块,要么我就一分钱都不要你的。”于是只好每个月都提前给程渺打来400块。
有时候张其良实在是担心,就提前把钱打来,程渺马上会打电话谴责他说话不算数,又要大谈自己的独立宣言。一向在学校说一不二的张其良,这种时候也只能温顺得像只犯了错的小狗,一个劲地听从程领导的训话。
末了,张其良总会叹口气,带着些真情实感说:“渺渺,舅舅不希望你过得太辛苦。毕竟出生社会以后还有更多辛苦的事情,你不必提前体验……”
程渺宁愿张其良整天对她破口大骂也不愿张其良对她如此温柔、用心良苦。每当这种时候总会打着哈哈混过去:“我苦的时候还少了吗?哈哈哈……舅舅你就别煽情了,我不会饿死在学校的。”
“行吧,那你面试的时候我陪你来?”许立然说。
“为什么?”程渺问他。
“因为你是我们协会唯一的女会员!我肯定要负责好好保护你啊!”
程渺噗嗤笑出声,转了转眼睛,下巴微抬,“好吧。”
程渺通过“雨滴”的微信公众号预约了面试,时间在星期六下午,星期六早上正好有一场“丧尸研究学会”的活动。
一大早,许立然打来电话,问程渺到了没。
程渺在食堂里吃油条,刚喝了一口豆浆,不小心呛到了,咳得很厉害。许立然在电话里听到她在咳嗽,连忙问她在哪里。
许立然拿着矿泉水跑进食堂的时候,程渺刚咳完。早晨的阳光刚刚好,穿着白色卫衣、灰色运动裤加普通运动鞋的许立然就那么跑进食堂,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表情上写着急切,他的头发有点粗,阳光照上去有糙糙的感觉。
程渺看着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赶紧站起来朝许立然挥手,大声喊他的名字:“许立然——”
跟许立然一起应声回头的,还有其他人的眼神。
不少女生的视线也落在了许立然身上。
程渺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她觉得此时此刻朝她奔跑过来的男孩子有点纯粹,有点可爱,有点……傻。
许立然把矿泉水塞到程渺怀里,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是感冒了吗?咳嗽得这么厉害。”
程渺笑着摇摇头,“不是,就是喝豆浆呛到了。对了,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买一份?”
许立然察觉到程渺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好转,欣然接受,“当然好啊!”
程渺用自己的卡替许立然刷了一份早餐,有一个煎蛋,一份豆浆,两个包子。她把餐盘推到许立然面前,问:“够吗?不够我再去买。”
许立然拖过餐盘就狼吐虎咽地开始吃起来,顾不得再说话,风卷云残地吃完了早餐。
程渺被他的速度惊得目瞪口呆,“你……吃饱了吗?”
许立然摸了摸肚子,肯定地点点头,主动拿起程渺的包,“吃饱了,咱们走吧。”
程渺去抢,许立然却把书包举得老高,“为女士提包是每个男人都该做的。”
他把程渺的书包搭在肩膀上,径直朝外面走去,程渺则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身后,小声地叫他把书包还给自己。
走到学校的求学广场石碑旁,许立然突然停下来,程渺差点像上次一样撞上去。
“怎么了?”
停下来的许立然突然表情变得很严肃,眉头皱成波浪形,害得程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你倒是说啊。”
许立然啧了一声,面色凝重地说:“程渺同志,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啥?”程渺紧张得耳朵都红了,以为许立然要跟她说世界末日下一秒就要来到了。
“失恋男参加不了今天的活动了,所以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
“哈?就这个?”
也许是许立然铺垫的场景让程渺觉得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以至于让程渺忽略了非常不好的消息,是指他们两个要独处这件事情。
“那就我们两个呗,这有什么?”见程渺上钩,许立然忍不住做了个yes的手势。
程渺其实看见他做的手势了,但什么也没说,依旧爽朗地跟他一起去了丧尸研究协会的教室。
这个协会的教室不大,在专属社团的那栋教学楼的最角落,对面就是女厕所,味儿特别大,采光也不好。
“我们协会人少也没什么存在感,能混到一个教室就算不错了。”许立然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
“怎么不开灯?”
“今天停电了。”许立然说。
“嗯?”程渺皱起眉头,“是吗?我出门的时候没停呀。”
“宿舍楼跟这边的教学楼不是一个线路,昨天就出了停电通知。”许立然说。
“哦。”程渺点点头,继续往里走。她突然想起一个事情,回过头来,许立然没刹住车,程渺的头撞在他的下巴上,听到牙齿撞击在一起的清脆响声,许立然吃痛地叫了一声,眼泪马上就淌出来了。
“你没事吧?”程渺赶紧伸手去摸许立然的下巴,但却因为室内太暗看不清楚一不小心又踩到了许立然的脚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立然又大叫一声,最后许立然像是怕了程渺一样,退到门边把灯打开。
灯亮了,许立然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看着程渺说:“程渺,你一定是我的克星。”
程渺却忍不住笑意,指指头顶明晃晃的电灯,“你不是说停电了吗?”
许立然意识到露馅儿了,不好意思地嘟着嘴说:“我……我就是想吓吓你嘛。”
“怎么吓我?”
“喏。”许立然指了指程渺脚边的一堆东西。
里面有丧尸的图片、油画,丧尸的手办,还有活灵活现的丧尸模型,后者看上去是人工做的,因为上色还只上了一半。
“这些你都是你做的?”程渺问。
“对,根据电视剧、电影或者书里的资料做的。也有我自己想象中丧尸的样子。”
“看你画得还挺好的,学过吗?”程渺捡起一张镶在画框里的丧尸画,仔细瞧了一番问。
“我是油画系的。”
“啊?”程渺吃惊地张大嘴巴,“你是艺术学院的啊?”
许立然点点头。
“你画画得这么好,你完全可以画点其他的,这样说不定已经产生经济价值了,为什么非画丧尸不可?怪吓人的。”
“因为喜欢。”许立然回答得很坚决,“很多人都像你这样说过,如果我画点什么山水画、人体画,都可以拿出去变现了,但是我就是喜欢画丧尸。喜欢一件东西或是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并不会因为我去喜欢别的会给我带来什么好处而放弃喜欢原本那样东西或者人。”
有道理。程渺微微点头,“那我们今天做什么活动?”
许立然蹲下身,从一堆杂物里面挑出一张光碟,一看就是自己刻录的那种,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鬼画符了几个字。
“这上面写的什么?”
“我的签名,许立然。”
程渺忍不住笑,“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在光碟上练习签名。”
“这个光碟是我自己做的,做来送人。签上名以免他们记不住是谁送的。里面是我剪辑的一些关于丧尸的影像资料,你刚刚入社,算是对你的一个培训科普吧。以前失恋男没有失恋的时候,我们三个社员每个月都会看一次这个片子。”
“每个月?”
“他们俩就看着片子吃黄焖鸡米饭。”
“你呢?”
“我就认真看啊。”
程渺觉得眼前这个许立然不是有点傻,是真傻。
最终他们还是关了灯,许立然说这样更利于观看,在黑暗中观看这个片子会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说是培训科普,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些影像资料,比如《生化危机》、《活死人归来》、阿汤哥的《新木乃伊》、美剧《行尸走肉》、美影《温暖的尸体》、前段时间风靡亚洲的《釜山行》。
实际上对程渺来说,她分不清楚僵尸、吸血鬼、丧尸……总感觉他们都差不多。
观看的过程中,一头雾水的程渺提出自己的疑问,许立然慢慢跟她解释,“你说的完全不是一个种类,僵尸属中国民间传说之鬼怪,僵硬的死尸;吸血鬼是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通过饮用人类或其它生物的血液,能够令自身长久生存下去。
“丧尸的英文名叫Zombie,这个词来自巫毒教文化。根据巫毒教信仰,巫师可以复活死者,复活之后同样被称为丧尸。死者虽然能走动,能用工具,但并不会拥有自主意识,并且受举行复活仪式的人操纵,因此被当成奴仆使唤……”
许立然进行着科普的时候,突然一个丧尸朝镜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吓得程渺往后缩了缩,恰好许立然就坐在程渺身后,她这一缩,就缩到了许立然怀里。她感觉到了许立然温暖的胸膛,甚至感觉到了他快得几欲破膛而出的心跳,许立然的鼻息喷在她耳旁。
世界大概静止了一秒钟。
程渺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用手搓搓裤子,跑到门边打开灯。
“这也太吓人了吧。”程渺说。
许立然也站了起来,耳朵红得像被谁拧过。
“对啊,这个地方的确有些吓人,不适合你们女生看。下次我把这里剪辑掉。”
“还有下次?”程渺忍不住问。
“我刚刚说过了……我们社团的传统就是每个月看一次这个片子。”许立然弱弱地说。
“好吧。”程渺觉得有点热,打开门,有凉风吹进来。她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一趟图书馆,然后下午去面试。”程渺迫不及待想逃。
“那下午你联系我?”许立然说。
程渺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自己答应过许立然,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还是同意了。
“行,那我们到时候联系。”
走出那栋教学楼,凉风吹得程渺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刚刚那个许立然是对她有好感吗?不然怎么会表现得对她还挺在意的?
其实想想许立然是个好人,整体条件也不错,大家都说大学期间什么科目都可以挂,就是爱情这科不能挂。
如果能够跟许立然谈一场恋爱,应该还不错吧。
可是……偏偏冯潞桉也在这所学校。
如果他……
想起冯潞桉的时候,程渺还是觉得会有点心痛。因为只要冯潞桉存在着一天,就会提醒她关于风平镇的故事,关于风平镇那个不堪回首的夏天。
已经说不清楚是谁欠谁的。
但活着的人总归罪孽比较大。
如果她轻易就获得了幸福,不仅冯潞桉,连睡在地下的周绿芽都会谴责她吧?